第七十一章 变数

    “咳咳！咳咳咳！”
    掌心里的血迹在寒风中迅速凝结，变成细的颗粒，黏在掌纹里面。
    黑龙江，傅家甸，北临松花江，西靠中东铁路，水陆通达，自然是商户林立之地。
    时下，省城商业交易繁盛。
    傅老汉在此地经营皮草生意，日子过得挺滋润，原本身子骨也相当硬朗，可前两天坐火车去满洲里跑了一单生意，回家以后，就开始头疼脑热，胸闷气短，不多时，竟已显出下世的光景。
    可今天一早，傅老汉忽又觉得身体轻健了不少，在屋里闷得喘不上气儿，便不顾家人劝阻，执意要出去溜达溜达。
    却不想，人一经风，便又开始猛咳起来，直到看见掌心里咳出的鲜血，方才不由得心头一紧。
    “老傅！病好点儿没啊？还咳嗽呐！”街坊邻居热心慰问道。
    傅老汉贼似地握紧拳头，转过身，心虚地笑道：“快好了！咳咳咳……快好了！”
    罢，傅老汉扭头就要回家。结果，没走出五十步，整个人便摇摇欲坠着轰然扑倒。
    街坊邻居见状，纷纷围拢上前，一探鼻息，俱是惊诧。
    “呀！死了！”
    “快去老傅家，把他儿子叫来！”
    “唉！这人，前两天还好好的，咋没就没了呢！”
    街上顿时一阵骚乱，此时此刻，尚且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死亡的阴霾，正在白山黑水之间极速扩散。
    如水泻地，似火燎原！
    ……
    ……
    奉天，城东秘宅。
    炕桌上摆着稀饭和咸菜，江、胡二人相对而坐，一边吃早饭，一边聊昨晚发生的事儿。
    “所以，你没打过他？”胡妍问了问关于赵国砚的情况。
    “啥？”江道连忙纠正道，“是平手！总体而言，我还略占上风。我主要是想生擒他，要是我真想杀他，他都已经死了两回了！算上我拦着六叔、七叔，那就是三回！”
    “平手，不还是没打过吗？”
    “不不不！媳妇儿，主要是我没想杀他，才跟他拼拳脚。”
    “哦，也就是，拼拳脚的时候，你没打过他。”
    “是平手！平手，懂不懂？”
    胡妍点点头：“懂，就是没打过。”
    “啧！你有完没完了？”江道撂下碗筷，不耐烦了，“咋的，嫌我给伱丢人了？”
    “那倒没有，就是听你这么一，好像他的身手，还挺好？”
    江道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道：“那确实，沧州人么，不好惹！”
    胡妍又：“我昨天晚上看他，好像跟咱俩差不多大，个头体格，都跟你差不多。”
    “嗯，不过模样相貌这方面，跟我比，还是稍逊一筹，他要是再拾掇拾掇，应该能勉强赶上我的一半吧！”着着，江道突然警觉起来，“你问这干啥？我可警告你，守点妇道啊！”
    “你想啥呢！心眼儿！”胡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而问道，“道，你还记得冯保全吗？”
    “谁？”江道愣了一下，“听着耳熟。”
    胡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提醒道：“那个裁缝，大姑师姐的男人，当初她还问过，是不是你开枪打掉了他半只耳朵，因为冯保全开枪的是个年轻人。”
    江道回想起来，当年替周云甫敲山震虎的时候，的确曾经在裁缝铺的冯保全身上出过岔子。
    “嘶！你的意思是，当年是这子开的枪？”
    胡妍点了点头，继续：“他可能不光干了这一件事。”
    “那当然了，他肯定还得吃喝拉撒睡，坑蒙拐骗偷。”江道习惯性地抬杠。
    “你有点正经！”胡妍埋怨一声，“陈万堂能派他一个人来跟踪你，明对他很信任，而且他也确实挺有能耐。”
    “然后呢？”
    “当初，周云甫派你去烧火柴厂，费了那么大的劲，就是为了离间陈万堂和白家，可现在看来，白家好像从来就没怀疑过陈万堂，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不通吗？”
    江道皱眉沉思。
    的确，周云甫费那么大劲，让白宝臣怀疑火柴厂是陈万堂派人烧的，可这么长时间以来，白家人还是一直专心对付老爹，从来没找过陈万堂的茬儿。
    周云甫的安排，似乎屁用都没有。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陈万堂在事发以后，及时给白家人送了口信。
    联想到陈万堂对赵国砚的信任，江道犹疑着：“难不成，是这子去给白家送的口信？”
    胡妍也这么觉得，可思忖了片刻，又觉得不太对，便：“如果陈万堂当时就去给白家送信，那就明他早就反水了，干啥非得等到现在才动手？”
    “我爹老陈万堂野心大，估计他当时还想着坐山观虎斗，不跟着掺和吧？”
    “可能吧……”
    胡妍皱起眉头，显得很焦虑。
    这种焦虑来自于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乱世当头，累赘，就意味着随时有可能被抛弃。
    这种惶恐与不安，道永远也无法切身体会，更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打消的。
    为此，胡妍总是努力证明自己是个有用之人，可身体的局限，又让她只能在道听途中，试图窥见事件的全貌。
    江道却无心再去深究，只道：“嗐！现在的再多，也都是瞎猜！等那子醒了，照死了削一顿，到时候就啥都知道了！”
    没想到，胡妍却突发奇想，：“道，他岁数跟咱们差不多，能耐也够用，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的暗堂口里，把他收了？”
    “啥？”江道瞪大了眼睛，“你逗我呐？他是叛徒，还是陈万堂的人，我不杀他，也得废了他，收什么收！”
    胡妍不解：“他咋是叛徒了？”
    “他跟陈万堂一起反水，不是叛徒是啥？”
    “那要是咱爹反水的话，你也是叛徒？”
    “我？我跟的是我爹，又不是周云甫那老登！”
    “一样的，他跟的是陈万堂，也不是周云甫。”
    江道皱起眉头，心里有点不满，当即责问道：“你咋胳膊肘总往外拐呢？”
    胡妍争辩道：“没有，我只是想，咱们总不能靠那些靠扇的成事儿吧？无论咋，也得有个差不多的帮衬才行！”
    话音刚，院门突然一声响。
    二人顺着窗户抬眼一看，却见七叔宫保南大踏步地穿过院子，来到里屋。
    “道，打听到了，你爹在河沿施医院，你现在过去吗？”
    江道翻身下炕，问：“六叔呢？”
    宫保南顿了一下，便支支吾吾道：“他……他去城里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去医院。”
    “那行！”江道把木轮椅推到炕边，“媳妇儿，换衣服，咱俩一块儿过去。七叔，你帮我跟花看家，别让仓房里那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