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善意的加害

    客厅内，四风口里倒歪斜地瘫坐在沙发上，不时扬起眉毛，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实在离奇，楼上竟然没有传来任何争吵的动静。
    王正南拨弄着台灯罩上的流苏，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环顾众人道：“你们感不感觉这屋里好像有股杀气？”
    张正东“嘎嘎”转了两下脖颈，满不在意地：“贴身丫头跟着通房，有什么可大惊怪的？”
    “就是！道哥这身家，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赵正北躺在扶手上，“倒是二哥、三哥，你俩也太能藏心眼儿了，这么大的事，咋不早点告诉我和东哥？”
    李正西环抱双臂，瞥了一眼花的卧房，“这不是怕嫂子生气么！”
    赵正北坐起身问：“你俩不是，大嫂早就有这个意思么？”
    王正南接话道：“那不一样，嫂子跟道哥同房多久了，先前一直没动静，估计是怕自己怀不上，现在已经有了，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可嫂子还是让花去营口了！”赵正北，“通房的丫头，不就是为了拴住自家爷们儿么！”
    众人无话，这似乎是早已预定好的安排。
    四风口在门外，给江连横充当耳目臂膀；花在门内，帮胡妍料理琐碎家常。
    可到底，没人能摸得清大嫂的脾气。
    张正东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提醒道：“西风，嫂子刚才不是让伱去挑几个靠扇的么，别耽误了事儿。”
    “啊！对对对，东哥，你不我都忘了！”
    李正西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可没走出几步，却又面露担忧地转过头，“哎，万一要是嫂子来气了，你们可得帮着花情啊！”
    赵正北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哎呀，放心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李正西微微点头，旋即快步推开宅门。
    ……
    江连横倒了一碗茶，顺着桌面，推到胡妍身前。
    “媳妇儿，花这件事，我有一分责任，你有两分闪失，她当然也有七分不是，但眼下既然木已成舟，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再怪她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
    胡妍乜眼打量着江连横，气笑了，问：“哦，那这么，还是花勾引的你？”
    “不不不，谁能勾引得了我呀！”江连横义正言辞道，“媳妇儿，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除了在你面前以外，向来八风不动，堪称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怎么扒拉都不硬’。”
    “哦，那营口那只破鞋，是怎么回事儿？”
    “谁？”
    “别装！”
    “谣言！绝对的谣言！没有谣言的大蔓儿，算不上真正的大蔓儿！媳妇儿，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你可千万别听信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谗言，坏了咱们夫妻之间的山盟海誓。”
    “那花的事儿，你又怎么？”胡妍追问。
    江连横想了想，却：“嗐！那天呐，花替你出席，从下午喝到三更夜半。我早已是醉眼朦胧，心里是你，念的是你，目之所及都是你，而且花还偏偏穿着你的衣服！实在是睹物思情，情难自已！”
    “看来，到底，还是怪我了。”
    “不！媳妇儿，要怪你就怪我吧！明明是出去谈生意，结果净想着你。唉！我实在是没出息！”
    “得了吧！”胡妍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跟花同房，我没意见，总比你在外头乱来要强。”
    江连横赶忙抱拳笑道：“媳妇儿，雅量！雅量啊！”
    “没完呢！”胡妍打断道，“花他们几个，从就跟咱们一块儿长大，打从咱们跟爹来到奉天，直到现在，也有十年了，都是亲弟弟、亲妹妹，你不能欺负她。”
    “我怎么还成欺负她了？”江连横一愣，“他们几个，自从拜我当大哥，不愁吃、不愁穿，年年还给红包，这么亮堂的宅子让他们住，他们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我给的，要是这也算欺负，你找个人欺负欺负我得了！”
    “我不是这个。”
    胡妍沉吟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给花个名分吧，别让她再当丫头了，我也不希望，她的孩子以后被人成是丫头养的。”
    江连横皱了皱眉，试探地问：“有这个必要么？”
    胡妍点点头，“有！”
    “那你的意思是，还得办一下子？”
    “家里办一下，总得热闹热闹，别委屈了花。”
    江连横总算松了一口气，“行，那就全都按媳妇儿的意思办吧！”
    三言两语间，花的未来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无论是江连横，还是胡妍，亦或是四风口，都不曾对她心怀任何歹毒或恶意。
    到底，这在深宅大院之中，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没有人会过多在意她怎么想，就连她自己也是如此……
    ……
    ……
    夏日骄阳，程澈透亮。
    西关大街主干道上人来人往，老旧的商号沿连一片，叫卖声此起彼伏。
    李正西先去了和胜坊和会芳里，跟钟遇山和韩心远打了声招呼，旋即便沿着主干道，在各个胡同之间，漫无目的地来回穿梭。
    西关人多生意热闹，叫花子自然也多。
    现如今，四风口仍旧跟不少靠扇的保持联系，偶尔碰头，也会打声招呼，给俩大子儿，帮忙办事盯梢，但早已远不如先前那般密切。
    四人当中，似乎只有李正西闲着没事的时候，还愿意跟这帮孩崽子厮混在一起。
    没走出多远的距离，他便在一条胡同口的房檐底下，看见一个熟识的叫花子。
    “叮铛！”
    一枚铜板在地上。
    李正西用脚轻轻地踢了踢那叫花子，“大白天的就睡觉，吃饭了没？”
    叫花子十岁上下，一脸的老泥糊在脸上结成了硬壳儿。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很快认出了来人是谁，立马雀跃起来，“三哥，你怎么来了？老长时间没看着你们，还以为你们不带咱玩儿了呢！”
    “家里太忙！”李正西，“前不久去了趟营口，这不就过来找你们了么！”
    叫花子嘿嘿笑道：“道哥和大嫂都还好？”
    “好着呢，特意让我过来给你们派点活儿。”
    “我就等着这一天呢！三哥，你，这回咱们盯谁？”
    李正西摇了摇头：“谁也不盯，这次是让我过来找你们。对了，石头他们呢？”
    “应该是在西门胡同那边吧！”叫花子抬手指向远处，旋即又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最近没跟他们往那边去。”
    “走，跟我去找他们！”
    “好嘞！”
    叫花子应了一声，立马扶着墙头站起来，也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拿手拄在地上，一跛一跛地往前蹦跶。
    李正西见状，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谁干的？”
    叫花子尴尬地笑了笑，：“前几天跟另一伙闹，没整好。”
    李正西皱起眉头问：“你们的人不是挺多的么！”
    “三哥，他们搞偷袭，我跑得慢，单了。”
    完，叫花子似乎还有点不服气，用手指抹了抹鼻子，忿忿地：“这都不是事儿，等我养好了，我就去干他们！”
    李正西看了看那条已经肿得变形的右腿，破烂的裤管里露出一片绛紫，便知这伤肯定是养不好了，必须医治才行。
    “你先领我去找石头他们，然后我再带你去医馆。”
    “好，三哥，你跟我来，咱们搁这边走！”
    罢，瘸子便蹦跶着在前面领路，李正西则缓步跟在后头。
    大约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两个人拐弯抹角，抄着近路，钻进西门边上的一条胡同里。
    这时候，天过正午，却见六七个叫花子，躲在阴凉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睡觉，偶有几个晕晕乎乎的，听见了脚步声，也只是木讷地伸出手，懒懒地喊一句，“老爷，行行好吧！”
    瘸子站定了脚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高着嗓门叫道：“赶紧起来，都别睡了，精神精神，看看谁来了？”
    几个叫花子渐渐清醒过来，看见李正西的身影，立马互相推搡着：“快起来，快起来，三哥来了，有活儿了！”
    有活儿，就意味着有饭。
    叫花子们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赶忙站起身，兴致勃勃地叫了一声“三哥”，许久不见的石头，也跟着混入其中。
    所有人都笑嘻嘻的看向西风，等着差事，等着赏钱，可李正西的脸色却十分冷硬。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脸，开口却问：“让人熊了？”
    叫花子们互相看看，嘀咕了片刻，最后由石头站出来答话，“三哥，最近河沿那边几个子，没事儿就过来找茬儿！”
    李正西点点头，问：“我听，你们让人偷袭了？”
    众人连忙点头，“那伙人卑鄙无耻！”
    李正西却指了指身后的瘸子，又问：“他被打那天，你们几个谁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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