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伍 渐 不速之客

    柒伍，渐，不速之客
    东三区时间，2049-08-27，08:49，周五，北方联邦，嘉利宁州，上沃市，环千顶城城市圈气候限制膜发生装置遗址
    超级风暴之后的第三天。
    当阿琳娜也来到这里，列夫一家终于团聚了。他们的家庭中已经多了一个成员——娜迪亚——那个由伊万带回来的女孩。
    军队于昨天下午进入城镇，大量的物资也同时运抵，终于结束了人们恶梦般的生活。物资开始分发，伤患得以救治，恶徒加以惩戒。还活着的人们逐一登记，在完成了动员后，三万六千余人将迁往东部地区。由于嘉利宁核电站作为西部区域损伤较的重要设施，规划将进行保留，列夫一家因此成为了留守人员。新城镇将围绕嘉利宁核电站建立，仍命名为“乌多姆市”。相对于那些迁移走的人们，他们之后的生活必将十分忙碌。
    东九区时间，2049-08-27，15:42，周五，升阳国，福池县，福池市，和平纪念公园，和平之塔纪念碑
    “大家好。”风间佑吉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响彻了整个公园，“我是风间佑吉。大家可能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那么，简单，我是升阳国人民党现在唯一幸存的中央委员。”
    片刻的沉默引来全体哗然，由于龙腾以及国际媒体的报道，升阳国政府未能封锁消息，升阳国民众大都知道以升阳国人民党为代表的多个左翼党派的骨干成员及议会议员遇害的事件。
    “我党暂未完成内部选举，因此，暂由鄙人作为我党在众议院选举中的宣传人。这里是我宣传的第一站，也是我的家乡，先向各位乡亲们，问好了。”
    话间，公园内的人们开始向这里聚集。和平之塔纪念碑前一座临时搭建的讲台，这是市政府为陆续在福池市进行选举宣讲的各党派所设置，而它的第一个受益者，便是人民党，便是风间佑吉。讲台上，风间佑吉一身正装，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员。此时华天璇等四人分散在广场各处，正通过全方位的探测，确保着风间佑吉的安全。而夏天昌在完成了手部仿生皮肤的修复手术后，正在江户的龙腾共和国大使馆保护着尉迟玲、风间加奈子、李箎裕和风间裕子。
    “我党的政治主张，想必大家是熟悉的。它们一以贯之，至今未变。我们坚持废除《升阳与西北合众国安全保障条约》，坚持增加保障社会福利预算。另外，我许诺如果我党能够主导议会，将坚决停止排放核污水的行为，将对核污水的无害化处理进行国际招标。”人群再次哗然，这是自二零二三年起，升阳国各届政府纷纷回避的话题。而这期间，受到各方面压力，排污计划从最初的三十年，经过多次推迟和减量排放，目前仅排放了大约百分之六十，预计还需二十年以上方可排完。而终于有一股政治力量敢于终止这一过程，起码这一举措赢得了福池县人民的支持。
    接下来的讲话中，风间佑吉向民众许诺了一系列举措，包括将重新振兴升阳国工业，大幅削减驻升阳国西北合众国军权利，增加基础设施建设以改善民生并增加就业机会，改善与周边国家关系，增强区域经济合作等。
    “最后，我代表我党向为保卫国家、民族、人民而做出牺牲的先烈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风间佑吉转身向着和平之塔纪念碑深深地鞠下一躬。
    东九区时间，2049-08-28，21:38，周六，升阳国，虾夷道，石守支市，升阳国人民党虾夷道委员会
    风间佑吉的造势宣讲，在升阳国政坛引起了轩然大波。升阳国及国际各大媒体也都播放了他的宣讲。第二天，升阳国全国所有左翼党派联合发表声明，声明所涉各方所有众议院参选人，均以个人名义加入升阳国人民党。这一声明顿时引起了全世界的轰动。这意味着，在众议院方面，所有左翼政党将放下彼此的分歧，形式上组成了一个左翼联盟，至少在选举期间完全消除了内耗，共同争取议会席位，确保升阳国人民党的党首成为首相。而在参议院方面，则保留各自的权利。当天的民意调查结果是，升阳国人民党的支持率达到了空前的百分之八十二。现任政府的刺杀行动，表面上削弱了左翼政党的势力，但却促成了全部左翼政党完全形成合力的历史创举。同时，因为左翼政党遭受迫害的际遇，激起了广大人民的同情心。以上两个原因，以及右翼政党长年的一事无成，造成了如今全民支持人民党，或者至少支持左翼政党的局面。
    两天的日程，风间佑吉已经完成了东部四个县的造势宣讲。不顾疲惫，连夜赶到虾夷道，利用周末两天，对这个升阳国最大的一级行政区的六座城市发起造势活动。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一行人在这里，却遇到了不速之客。
    麦克尔·马根（Michael Magen），希伯来族，六十四岁，一九八五年四月五日出生于日王国雾都市。其家族掌握着全球最大的希伯来金融资本集团，控股、参股西北合众国多家公司。现任西北合众国务卿。
    房间中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青年站在麦克尔的身后，麦克尔坐在侘寂椅中的并没有因见到风间佑吉一行而起身，却是反客为主的伸手示意对方坐向另一个侘寂椅。
    “国务卿阁下找我何事？”风间佑吉开门见山。
    “我只是好奇，在民主世界，如何成就阁下这种理工专家出身的政客。”麦克尔并不回避。
    “首先，还请阁下用回‘自由世界’这一自称吧；其次，我并不认为我是政客。”民主一词，本就来源于人民主义，只是在北方联邦衰弱后，被以西北合众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将这个称号盗用了。
    “如果阁下当选升阳国首相，那么阁下便是。”麦克尔显然不想与之争论‘民主’与‘自由’。
    风间佑吉没有接话，这令麦克尔陷入了尴尬，只能继续道：“并且，你还将创造历史——全球首例，由无产阶级政党掌控多党制国家议会。”对方仍未接话，“难道阁下不想成就这份荣耀。”
    “既然阁下知道我是匠人出身，还是无产阶级政党的成员，为什么还要用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同我对话呢？”
    “我只知道，凡事都有价格。”
    “有道理。那你的意图，以及你的价码。”
    “不管过程如何，目前看来，升阳国政坛内，阁下或者贵党是最大的获益方。那么，我国将以贵党入主众议院，阁下当选首相，作为指导未来与贵国交往之立场的先决条件。想必阁下知道，如果没有我国的支持，贵国任何一届政府都不可能长久，毕竟议会是不能控制检察厅的，所以我国在贵国的关切，阁下还是应该重视的。”麦克尔稍一停顿，忽然微笑起来，“不过呢，阁下既然在宣讲中已经做出了承诺，我们还是会给阁下这个——面子——你们东方人是这么的吧？比如我们会约束驻日美军的行为，不欺负当地居民，不随意排放污染物。不知阁下意下如何。”他没的是，西北合众国仅能做出这种没有实质利益的让步，人民党政府如果不能同往届政府一般，一如继往地奉西北合众国利益为尚，就会有涉及议员的各种意外事故，或者有议员因为腐败而被检察厅调查。
    “阁下应该知道，对于我的刺杀事件的全过程是被完整记录并向全世界公开的。”风间佑吉戏谑道。不约而同的，整齐地站在他身后的华天璇四人，忽然表现得散慢起来。华天玑甚至来到了麦克尔的一名保镖身旁向他借火吸起烟来。
    “好吧，就当我没来过。不过，我想阁下会接受我的价格的。”麦克尔起身便走。华天璇四人，自然看得出随麦克尔同来的两名男子是与韩苏同一级别的人工智能体。当然，他们也知道对方应该也探查到了他们的底细。至少表面上双方势均力敌，这是风间佑吉的威慑奏效的前提，麦克尔以为凭借两个人工智能体可以在实力上碾压一个龙腾共和国的人工智能体时，没想到这边却足有四个，并且根据资料可以确定，这四个里面并没有之前刺杀行动中，救下风间一家的那个。
    “对了，如果能够撤军，别的好商量。”风间佑不忘补上一刀，“人民党人也不是完全不爱慕虚荣的。”如果西北合众国从升阳国撤军可以称作政治成就中的“虚荣”，只怕也没有什么事件比这更具有实际意义了。
    听闻这一句，麦克尔不禁面现狰狞，肤色都不免灰白了起来。
    东九区时间，2049-08-28，22:06，周六，西东大洋，第三十八届环东大洋联合军事演习舰队停泊地，翡翠城舰驾驶室
    西北合众国武装部队新版通讯规约已于昨天研发完成。若非C4系统的强大，以及启智公司的协助，以西北合众国官僚及科研体制的惰性，研发工作是不可能在四天内完成的。如果全部由人类来做这件事，首先就需要对是否更新规约做表决，而表决的过程一般从发起到结果宣布，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而后是可行性研究及项目概算，这可能需要一周。再接下来是资金批复，甚至要制定法案，很可能还需要招投标。当开始研发规约时，至少三、四个月已经过去了。而在研发过程中，哪怕甲乙双方有一点意见分歧，都会通过一个会议，就是否追加预算进行讨价还价。实际完成的时间，大概率会是可行性研究中计划的三到十倍，而决算金额与预算金额基本上也是这个比例。这是西北合众国的经济体制决定的，必须要让军工复合体挣到足够多的钱。在C4系统研发及升级过程中，此类事件就不断重复着，因为军工复合体知道，C4的功能越强大，以后挣钱的机会可能就会越少，所以研发过程极其缓慢，而预算更是不断追加到最初的三十七倍。而整个过程中，启智公司被全面排挤，只能做些边缘的工作，因为传统军工复合体都知道，启智公司的效率太高，这样是挣不到多少钱的。
    当C4向雅各布汇报了这一成果，他便立刻要求C4开始试运行了。试运行的流程非常简单，就是在每一个拥有C4系统的各级单位，都各以一半的资源将新旧两个规约同时运行，发现并修正新版规约出现的问题，正常的试运行期一般至少为一个季度，但由于东大洋战区处于二级战备状态，通讯和指令的频率和范围大幅增加，并且随时会面临战斗，时间紧迫，因此试运行期被限定在一周内完成。对于出现频率低的指令，由C4自行制定方案模拟测试。
    翡翠城舰为佐治亚航母舰队的一艘改进型朱沃级驱逐舰。作为美军最新下水的一批舰艇，翡翠城舰还未参加过军事演习，更不用实战了。此刻，各个岗位的士兵都在井然有序地值守着自己的岗位，一名雷达兵正紧盯着态势虚拟沙盘，他知道自从新规约试运行已经过去了八个多时，现在由于是两套规约并机运行，系统中的内存占用相当严重，这很可能会导致通讯延迟，如果需要通讯或计算的信息量过大，系统很可能会瘫痪，于是他时刻提醒自己一秒钟都不能松懈。虽然C4系统已经具有态势感知、决策和指挥能力，但人类也是应该实时知道C4做了什么的。正当他全神贯注之际，态势虚拟沙盘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主沙盘上除了地图和己方舰只外空无一物，而副沙盘上出现了数十个光点。这些光点从龙腾共和国西部产生，加速向上爬升，并略微向东移动。
    “舰长，快来看，这该怎么办？”雷达兵急忙报告道。
    就在他上报，并且舰长走过来的十余秒内，副沙盘上显示这些光点的高度已经上升了三十余千米，足见这些光点已经接近了第一宇宙速度。就在舰长看向两个沙盘之时，副沙盘光点的数量增加了一倍。雷达兵看到高度后，立刻判定，那是同一批发射单元进行了第二轮发射。
    “C4，怎么不报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舰长立刻问道。
    “因为我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暂未上报。”C4又展现出了他那怯懦的声音。
    “你立刻向舰队指挥以及战区司令汇报，同时汇报你对态势的分析。”
    “好的，我已经向他们汇报了。现在我来回答我对态势的分析。第一，你应该想问我这些光点是什么？它们应该是龙腾共和国的远程弹道导弹，因为他们的导弹具有多种变轨可能，所以暂时无法给出目标。如果目标是我们的话，估计我们还有大约二十分钟。第二，你应该想问我，为什么两个态势虚拟沙盘不一样？我的分析是这样的，你看到的主沙盘显示的是依据原规约所接收的数据生成的态势图；而副沙盘显示的是依据新规约所接收的数据生成的态势图。如你所看到的，即使是从卫星的可见光数据分析是否有导弹的火光判断，两种规约所产生的数据依然不同。”
    “可见光还能不同？”
    “是这样的，系统的核心只能接收卫星所传输过来的电磁波数据，卫星所拍摄到的可见光信号要转化为电信号才能用来存储及传输，所以只要窜改发送、传输、接收的任何一个环节中的电信号，都会使我们这边的信息失真。于是，我向上溯源。可一直上溯到卫星的处理器都是这个结果，毕竟光学镜头后面的感光芯片，是不具备数据存储和分析能力的，所以无法追溯到这个环节。所以我现在无法判断哪一个是真实的，或者，都不是真实的。第三，你一定会追问我，敌人是怎么做到的？一种可能是，副沙盘显示的，即依据新规约的信息是真实的。因为龙腾共和国已经获知我们的旧规约，所以他们是能够依据旧规约对我们的全部卫星和雷达发送假数据的。还有一种可能是，主沙盘显示的，即依据原规约的信息是真实的。这种情况可能是龙腾已经获知了我们的新规约，但并不知道我们正以两套规约并机运行。第三种可能是，龙腾对原规约以外的各种可能进行了全频带干扰，而对原规约进行了特定干扰。这种情况，无论是主沙盘显示的，还是副沙盘显示的，都是龙腾共和国想让我们看到的，即可能某一个是真实的，也可能都不是真实的。这正是为什么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汇报的原因。”
    “这么，我们是否更新规约，都没有用了？”
    “也不要这么灰心，现在正好做个实验。刚才我的三种情况，从技术层面上，难度最大的是第三种，我们暂时无法实现，估计龙腾共和国实现的可能性不会高于百分之三十；而前两种情况，在技术上难度是相同的，即可能性也相同。而不从技术层面考虑，新规约泄密的可能性是接近于零的，所以我认为第二种情况，即副沙盘显示的是真实的，这种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我会以此作为依据，进行防御。就在我向你汇报期间，他们已经在原位置进行了四轮发射，导弹的数量是二百三十二枚。从数据上分析，它们应该是风压-76，而能够应对它们的，我们只有一种手段。我会在最后时刻启动那个手段。所以，还请舰长放心。如果实验证实了我的猜测，正好验证了新规约的可靠性。另外，即使龙腾真得能够做到第三种情况，也只是能够干扰我们，但不会窃取到我们通讯的内容。”
    C4系统在向卡尔汇报时，增加了如下内容：“龙腾之所以要搞这么一出，一定是因为我们国务卿大人去和那名升阳国人民党领袖摊牌了。对于不战而屈升阳国的机会，我们不会放过，龙腾共和国自然也不会放过，于是便有了这个下马威。我们的政府还真是连出昏着，为什么不征求下我的意见呢？”
    而当卡尔要求它也向国防部长汇报后，雅各布一脸苦笑。心想，你什么都知道，你也能够得出最有权威的结论。但我们只要不问，你就不，而你偏偏还会依据你自己的判断想做就做，却又不会反驳人类权限内的任何请求。你到底想干什么？
    副沙盘上显示，当漠北、飞天、益州、彩云等地的四轮共二百三十二枚风压-76发射的三分钟后，琴州、矩州、粤西等地，也出现了两轮发射，这次发射的是一百九十八枚风压-83。再三分钟后，晋州、中原、鄂州、荆楚、粤东等地，也出现了两轮共二百七十六枚风压-83。再三分钟后，冀州、齐鲁、皖州、会宁、吴越、闽州等地，也出现了两轮共三百四十四枚风压-83。再三分钟，东龙腾海上的东鲁舰与瀛州舰联合航母舰队，发射了三十二枚长空-41，又起飞了一千零四十五架飞机。至此，一千零八十二枚各种弹道反舰导弹蜂拥而至，紧随其后的是两个梯队共一千零四十五架飞机，大约可以判定前面的一千架是无人机，后面中间的是一架预警机，其左右各有二十二架战斗机。
    “考虑到敌人的导弹可能会有分导弹头，以及敌机发射导弹，会使目标转瞬激增。为防止系统过载，现在中止原规约数据的接收，退出原规约相关进程，释放系统资源。各舰保持现在位置，执行通讯联动，宙斯盾开始充能。”随着C4的声音结束，舰体微微一震，日常照明关闭，应急照明发出了幽暗的红光，人们感到汗毛纷纷竖起，一种轻微的恶心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