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天河

    蔷不让羽离开。
    “先前你一直在养伤，我压根没好好招待你。好不容易你痊愈了，从黑龙变成我熟悉的凤仙，怎么能走就走？
    反正你已经养伤养了快一个月，着急去大秦也来不及了，不如再住个三五个月。”
    蔷并不是见到了受伤的羽，才想着要热情款待她。
    早在六年前，回禄之灾时，二十八女神便万分不舍地与羽道别，千叮铃万嘱托，要羽将来一定要去探望她们，好给她们一个招待她，报答她恩情的机会。
    如今意外相逢.若不是担心她的伤势，在听到羽凤仙在此处的消息后，蔷一定是欣喜若狂。
    现在羽终于伤势痊愈，岂能放她走？
    羽感动她的感恩与热情，却有一点的不舒坦。
    不是蔷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她不舒坦。
    她对蔷虽有大恩，可两人终究不太熟悉。
    刚见面时，羽甚至叫错名字，将她当成“金桂”.当初在红袖坊，蔷还活着时，两人似乎一句话也没过。
    白了，她俩只是认识，并不是朋友。
    真算是“朋友”的人，整个红袖坊好像只有一个半，当年的窦耕烟跟她很聊得来，羽将她当成了朋友，紫樱算半个。
    “朋友”首先要双方在心灵与人格上平等：你不依附我而生，我不依靠你而生。
    像是翠儿姐和王处士，反而是王处士更像她的朋友，翠儿姐.现在算朋友了。
    不过，羽的不舒坦，也仅仅持续了一两天。
    一两天的时间，让她对蔷熟悉了很多。
    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
    羽之前看蔷，把她当成了自己人生中的过客，故而有种.不是看轻蔷，只是不如蔷对她一样，很重视双方之间的缘分。
    带着平等心，与蔷交流并逐渐了解她，羽仿佛认识到另一个“紫樱”。
    两女性格不一样，紫樱很朴素，蔷其实有些“资”，日子过得挺精致，时常会伪装成凡人，跑去郡府游玩，还请成衣店的老板娘，帮自己弄个时兴的发型。
    但两女都活得很真实、很踏实，也都有打动羽的灵魂闪光点。
    羽又在“井水宫”住了半个月。
    也不是一直在井水里，蔷领着她到处逛。
    羽甚至也去府城弄了个时兴的发型。
    按照蔷的想法，还想召集另外二十七位女神，弄个大聚会。
    羽拒绝了，她正在被妖神追杀，虽然她自己不怕，可她不能只顾自己痛快，不替这她们考虑。
    她们只是微末神，抵抗不了妖神的大神通。
    虽然没和另外二十七女神大聚会，羽却允许蔷在她离开后，找机会将几卷佛经和一卷“多心经”，传授给她们。
    不指望她们成佛，已入神道，也没法成佛。
    只希望她们能修身养性，保持初心与本我.若真能领悟佛法，也算为自己找个靠山。
    道门连“门”在哪，都摸不清。佛门的话，至少羽的几根脚指头，已踏入了佛门。她传授她们的佛经，也是佛门正宗。
    羽跟蔷，自己要去大秦，她也是往东方走的。
    但她走出蔷和凉泉宫几个妖仆的视野，又转头去了西方。
    隐匿行迹，专门走水道。
    没有地上河就走地下河。
    游了一天半，又回到了迎祥府黑龙河。
    返回迎祥府，有两个目的，首先，确定妖神有没有恨屋及乌，来迎祥府作恶。
    如果他们敢进入蜀东，她一定找机会弄死他们。
    有点遗憾，他们没来，她也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担忧。
    另一个目的，则是按照原计划：通过天河水涡，进入天河。
    青鸾使者找过来前，羽已经挂印辞官、告别众友，准备出发去大秦——青鸾那个倒霉蛋，八成先打听了她的动向，才在“最恰当时机”跳出来，请她去大秦。
    见到青鸾前，羽压根没有一路向东的打算。
    南征魔蛟宫期间，她数次感觉自己被人“望气”，心中危机的警铃大响，早知道妖神盯上她，要对她出手。
    她当时便计划走天河，通过第二个水涡，直接降临南瞻部洲。
    青鸾被她连累，丢了命；羽也听信了青鸾“速度三界第一，出道至今，一直有被追杀，却从未被赶超”的牛皮，差点被坑死。
    一人一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你坑我我坑你，大家一起完蛋！
    “呀，宰衡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羽突然从“白龙宫”内殿跳出来，吓了白龙王一大跳。
    “声点，别惊动别人。”羽低声喝道。
    白龙王捂住嘴巴，稍微感应片刻，用正常声音道：“殿外的鱼鳖守卫没有察觉”
    停顿了一瞬，他又赞道：“宰衡大人遁术当真高明！我的水府结界完全没有被触动，我也毫无感觉。”
    “你可知道最近两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大事？”羽问道。
    白龙王面露疑惑之色，“宰衡大人是指什么？要最近两个月的大事，莫过于迎祥府又换了新的城隍。
    大人您应该不是关心这种事.对了，您怎么回来了？不是您骑鸾入朝，去大秦当大官了吗？”
    “迎祥府又换城隍了？”羽惊讶道：“赵刻咋了？新的城隍是谁？”
    白龙王表情古怪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那时我还在流沙河急行军。“
    南征结束后，羽、李仙芝、向天师等人先回来。
    玄龟河神带着几千河妖浩浩荡荡，速度慢了些。
    白龙王和另外三位“黑龙河龙王”，也率领自己水府的妖兵妖将，加入了玄龟河神的队伍，回归的速度也比羽慢了几天。
    “等我回到迎祥府，才从别人那听，您离开当晚，地府的牛头马面二位将军锁拿了赵城隍，以及龙头镇的土地公孙斌。
    对了，您册封的雒都姜城隍、李武判，都得到地府的正式承认。
    他们早就去阴曹司录名神册。”
    羽若有所思，“应该是当初跟黑蛟魔王勾结的事儿。”
    白龙王道：“牛头马面大概是专门避开了您。”
    羽冷笑道：“我让他们就秦光的事儿，给西蜀一个交代，他们却捉了赵刻，这算什么交代？”
    “张判官也被撤职了。”白龙王道。
    “唉，算了。我如今一脑门官司，没心情管别人。”
    羽叹了口气，快速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
    白龙王表情不断变幻，先惊怒，又震惊，再敬佩，最后一脸庆幸之色，道：“大人神通盖世，福德双全。被两大妖神埋伏，都毫发无伤，可喜可贺啊！”
    “我被妖神截杀，应该不算事儿吧，你们怎么没收到风声？”羽疑惑道。
    白龙王道：“您若被妖神杀死，当然不是事。
    可您如今不是活着嘛！
    知道此事的妖神，大概不会主动外传，传出去丢脸。
    知晓此事的巴国鬼神，被吓到了，大概不敢乱传。
    等您在某一地现身了，消息才会彻底传开。”
    羽沉吟道：“也罢，不知道也不用胡乱担心，是好事。”
    她跑来找白龙王，就是担心自己被妖神截杀的消息传回蜀东，让故旧亲朋担忧。
    白龙王不解道：“我们不知道你遇到妖神刺杀，可大秦不可能不晓得！那边怎么没什么反应？”
    羽叹道：“青鸾使者速度那么快，都被半途强杀。
    普通人不敢来，天仙大概不屑为我跑一趟。”
    其实大秦反应很及时，第二天就派真君过来调查，只是没公开露面罢了。
    “宰衡大人现在有什么打算？可还要去大秦？”白龙王问道。
    “大秦太后要封赏我，圣旨也还在我手中，为何不去？我打算走水路。”
    想起赵刻已经“马”，羽又跟白龙王了帮翠儿姐弄个水府的事儿，便告辞离开。
    白龙王不想放她走，定要好好招待她，要她住半个月，好向她请教道法。
    羽无奈，送了两卷《化龙诀》给他。
    喜得白龙王跪地连磕九个响头。
    羽严肃警告他“羽氏门规”——可以不当好人，但不许用她传授的力量害人——然后消失在白龙宫，又消失在黑龙河。
    和当初从蓟河水府回到黑龙河一样。
    她与神道法则相合，神道法则所在之处，她几乎瞬间抵达。
    “天河水涡”这一古龙神通演化的神道法则，如同一根网线，联通了黑龙河与涡眼。
    几息时间后，羽再次回到蓟河水府大门口。
    她没进去，只从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确定妖儿妖孙在正常生活，没有外人闯入，她又与神道法则合（进入深层神道维度），几息时间后，她被一股强横的力量甩了出去。
    “哗啦啦~~”她入一片汪洋之中。
    四周都是水，看不到边界，水中有丰沛且狂暴的水灵力。
    羽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又成了上古黄龙，驰骋在古龙的蓟河中蓟河水府龙珠传承中的记忆，复苏了。
    此处河水和龙珠记忆中的“上古蓟河”，很像，水流都是那么的狂暴且蛮荒。
    “这里是天河，我果然进入到天河了！”
    浸泡在天河之水中，羽心中有激动，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你，是仙人吗？”忽然，奇怪的声波从头顶传来。
    羽抬头望去，惊讶道：“美人鱼？”
    海藻一样的乌黑秀发，上半身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皮肤白得发光，五官精致，容貌秀美，身上穿着褐色的纱衣，下半身是一条四尺多长的鱼尾巴。
    尾巴有青碧色的鳞片，闪烁淡淡的光华，十分美丽。
    “我，我是鲛人，名叫‘碧婼’，您是仙人吗？”
    人鱼靠近到两丈外，便停了下来，怯生生问道。
    她的声音听着和人类姑娘一模一样.应该要更加悦耳，听着十分舒服。
    声音并非通过声波传递，和羽“水中话”有点像，都是以某种波纹传音。
    而且鲛人的语言非常古老。
    羽研究过妖文和各类道家的古篆文，依旧听得有些艰难。
    “我不是仙人。”羽道。
    人鱼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巫人？”
    “我是凡人。”羽道。
    “凡人.”
    人鱼碧婼似乎在纠结，“我刚才看到你，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应该是仙法吧？“
    羽笑问道：“你要找仙人？”
    碧婼道：“我在找我娘，她被一条青龙带到下面去了。
    我等了好几年，她一直没回来。你是从下面来的吗，可有见到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