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蔡小双

    宋长青的老娘蔡双，有着和羽朋友紫樱相似的境遇：幼年时，本就贫寒的家境遭遇变故，老子娘忍痛将相貌出众的女儿卖了换钱。
    紫樱长相更好，几番转手之后，去了天门镇第一青楼。
    蔡双也算清丽端庄，运气却很不错呃，至少在没嫁人生子的前半生，运气好，日子美满。
    她年纪比关家二少爷关聪大几岁，被关老夫人安排去照顾关聪。
    十来岁姑娘对五六岁的关聪无微不至，就像姐姐带着亲弟弟。
    关聪也将她当亲姐姐尊敬喜爱。
    两人十分投缘。
    在当时，关家的门风还算不错。
    其实即便到了关虎臣、关文龙时期，排除关城隍的那些烂事儿，关家门风也是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很烂，但远没到最烂的一档。
    对蔡双和关聪的缘分，关家人尽量成全，没干糟心的烂事儿。
    蔡双成年，没哪个关老爷强留她当个妾。
    完全按照关聪的意思，让蔡双有个好归宿，找个老实富足的丈夫，脱了奴籍，好好跟丈夫过日子。
    离开关家时，关聪还赠送了不少银钱，帮蔡家改善生活。
    蔡双也过了几年安乐平凡的日子，直到老公染病去世。
    即便死了老公，宋家留下的家业，也足以让她像酱油巷的张大娘、李大爷那样生活。
    直到她再次遇到关聪。
    蔡双嫁人后，她和关聪便很少往来。
    毕竟是古代，两人已经成年，还都已经成家。
    有时候，拉开距离，反而是一种保护与祝福。
    俗话，穷文富武。
    如张大娘李大爷那样的家境，维持生计，绰绰有余，想要供孩子练功打基础的壮骨汤，一包就要六两银子，一包只能服用六七日。
    一天一两银子，正常人家哪里受得了？
    可蔡双是从关家出来的，见过关家少爷姐练武。
    甚至连仆童也有机会练武。
    蔡双的观念和酱油巷的普通人不同。
    黄寡妇的老公还是鹿野卫“真元境大佬”呢。再次见到羽前，黄寡妇一直计划着不让二狗子练武。只打算买个铺面，让二狗子做买卖。
    蔡双却希望儿子能有大出息。
    于是宋长青去了迎祥府有名的“免费文武学院”——长春武馆。
    等宋长青练了几个月雄龙功，关聪才晓得这事儿，赶紧将故人之子接到自己身边。
    关聪很喜欢宋长青，最初是爱屋及乌，后来是真将他当儿子。
    他和宋长青母子都很有缘，很投契。
    他不仅将宋长青带到关家，亲自教他文化与武功，还收他当了义子，与自己亲儿子虎臣同吃同住。
    嗯，文龙也是关聪儿子，但武道天赋很差。而关聪本人武道天赋奇高，有望在六十岁前成为人仙。
    故而文龙作为亲儿子，反而没机会与父亲长时间相处。
    虎臣、宋长青，既是关聪儿子，又是弟子。
    这段岁月，是宋长青最快活的日子.直到他与虎臣十三岁时，关老祖替关家子弟望气，还准备了通神丹。
    如果发现哪位家族子弟气数奇特，便服用通神丹，尝试激活天生神通。
    虎臣气运如柱，呈七彩之状，是气运之子！
    宋长青头顶有仙光，疑似拥有仙骨。
    即便儿子给关聪当了义子，蔡双依旧住在宋家，隔三差五才能见到儿子。
    她除了奴籍，嫁了人，是宋家主母，肯定不能天天往关家跑。
    某一天，她被告知，自己儿子生病了。
    染了疫病，脸颊青肿，眼眶流血。
    对关家、对关聪，蔡双只有满心感恩，从无一丝怀疑。
    后来，关聪也病了。
    从儿子染病，到数年后关聪病故，期间蔡双再没见到“聪弟”一次。
    即便关聪病故，关家依旧很照顾她和长青。
    甚至更加照顾了.在蔡双眼中。
    长青的前途几乎被关家包了，虎臣拥有的，长青都有.哪怕是减配版。
    蔡双对关家更是感激。
    就像关聪喜爱长青一样，她也十分疼爱虎臣。
    十年前，虎臣重伤“差点”死在烈阳侯手下，她担心了好久，咒骂了烈阳侯无数回，天天去庙里上香许愿。
    虎臣被老婆背叛，女儿也是大哥的，他孤零零自我放逐，蔡双揪心不已。
    等虎臣离去，儿子调职到南方当都统，她依旧惦记着数千里之外的关家。
    然后她听到了关家被羽凤仙灭门的消息。
    蔡双犹如遭遇五雷轰顶，又气又急，晕了过去。
    即便宋长青极力阻拦，她依旧带着一个婆子、一个马夫，带着几百两银子的积蓄，千里迢迢赶回迎祥府。
    为关家披麻戴孝，哭了好几场，将银子全散给了关家旁支.其实他们不缺钱。
    “幸而虎臣那孩子早去了神州中华，老天保佑！没让羽凤仙那魔头断了关家的根。”蔡双回到铁火城后，一脸庆幸地对宋长青。
    “我在铁火城，都听了《羽凤仙传奇》。娘你去了迎祥府，难道不曾听书先生讲‘羽凤仙怒斩恶城隍’的故事？”宋长青委婉提醒道。
    “我不听！他们惯会捧高踩低，羽凤仙那个红袖坊的婊砸、骚贱笔，如今成了‘天门镇真仙’，所有人都在吹捧巴结，连朝廷都拉偏架。
    可我们难道不晓得城隍爷，不知道大老爷、大夫人、二夫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行善积德的好人啊！”
    蔡双很激动，骂得十分难听。
    她长期生活在关家、与关家人经常接触，是在嫁人之前。
    那时只看关家人对她、对蔡家的态度，的确称得上行善积德，是好人。
    等关家人跟她、跟她儿子的关系“变质”，蔡双早已孀居多年。除了逢年过节，带着礼物去关家，给老爷夫人们磕头，平日压根见不到，也接触不到他们。
    所以她对关家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少女时期，那段最美好、最单纯的岁月。
    从某方面来，蔡双活得比关聪更幸福。
    如果没有去年“羽宰衡清扫妖患”的故事，这次亲眼见到羽凤仙，蔡双一定会忍不住，冲过去破口大骂。
    得知羽宰衡暗中回归西蜀，来南方十万大山探察妖情，路过铁火城时偶遇自己儿子，要替儿子治病（以上，是羽和宋长青给出的理由），蔡双依旧起了杀心。
    宋长青的日常饭食，都是她准备的。羽在宋家住了几日，自然也得吃饭。
    她的菜肴酒水，也是蔡双准备的。
    她打算药死“羽宰衡”。
    连专门毒妖物的“丧魂散”，她都悄悄买了回来。
    临到头，她又犹豫了。
    直到羽凤仙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她也没下毒。
    不过，她日常也避免与羽凤仙见面，见了面也木着脸，不给她好脸色。
    “羽宰衡公务繁忙，不仅离开了南山郡，也离开了西蜀，大概回神州了。
    她如今是仙人，朝游北海暮苍梧，来无影去无踪，快得很。”宋长青道。
    听到儿子这么，蔡双既失，又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盯着儿子的脸，疑惑道：“羽凤仙不是帮你治疗脸上的旧疾吗？
    现在她都离开了，你的伤病还没好？”
    宋长青依旧纱布裹脸，头戴铁盔，和往常一样的打扮。
    别人都瞧不出异常，蔡双却晓得羽凤仙在宋家停留数日之久，就是在帮儿子治疗“烂脸猪眼”。
    “纵然羽宰衡是真仙，短短几天时间，哪能治好？至少还要调养个三年五载。”宋长青道。
    蔡双当时信了他的法。
    毕竟顽疾已存在了几十年。
    当年在迎祥府时，也曾多次找闵神医治病，吃了不少药，都没见好。
    “天门真仙羽凤仙”能比闵神医强多少？
    可没过两天，蔡双帮儿子打扫卧室时，发现了一件“惊悚”的事儿：有一面铜镜藏在枕头下方。
    铜镜本是最普通的家具摆设，可在宋家，镜子却像是禁忌之物。
    连蔡双自己都不用镜子。
    就怕儿子来找她时，见到镜子中的自己。
    紧接着，蔡双又想起另一件事：儿子的内衣和面巾，干干净净，再无污垢与腐臭。
    宋长青脸都烂了，眼眶也一直流脓水，经常弄得衣服和手巾臭烘烘。
    蔡双替儿子洗衣服，自然能闻到味道。
    当天傍晚，长青从衙门回来，蔡双立即将他拉到后院。
    “你把铁盔和纱巾摘了，让我瞧一瞧你的脸。”她直接道。
    长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服从老娘的命令，摘下头盔，扯下面巾，眼睛微眯。
    “啊，我的儿，你的脸好啦！”
    蔡双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硬朗面庞。
    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浓眉大.儿子眼睛一直眯着。
    总之，这是一张英俊成熟的脸庞。
    她觉得城中的英俊少年郎，也不比自家儿子更帅气。
    这张脸蔡双应该感到陌生，毕竟与之前比，差别巨大。
    可她又觉得熟悉。
    事实上，宋长青自己也觉得眼熟。
    面部轮廓，和他死鬼老爹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五官又和蔡双十分相似。
    “老天保佑，我儿，时隔数十载，疫病后遗症，终于痊愈了。
    你能找媳妇了，我要有孙子了，宋家终于有后人了，我能去地府见你爹啦！”蔡双喜极而泣、语无伦次。
    “多亏羽宰衡医术如神。”宋长青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羽宰衡”
    听到这个名字，蔡双渐渐恢复冷静，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你脸早已好了，为何要瞒着为娘？”
    “没想瞒你，羽宰衡叮嘱我，最近一段时间不可见光，不可吹风。等会儿我还要戴头盔呢。”宋长青道。
    蔡双很想相信儿子的话。
    之前她一直都相信儿子的解释，包括疫病后遗症。
    现在她心跳得厉害，尤其是看着儿子的眼睛。
    一个巨大又恐怖的阴影，似乎要从心底浮上来。
    “你睁开眼睛，让我瞧一瞧。”她道。
    “我不是睁开了吗？”宋长青依旧眯眯眼。
    “睁大点！”蔡双语气变得严厉，声音还有些颤抖。
    宋长青努力压制仙眼神光，让双瞳平淡无奇。
    “不~”蔡双胸口激烈起伏，声音尖锐像老鸦叫，“这，这不是你的眼睛，是，是虎臣的~~啊~~这是你的眼睛，是你的眼睛，不是虎臣的~~”
    她还是认出了眼中的淡淡神辉。
    她仿佛从明亮的瞳孔里，看到关虎臣的倒影。
    可这双眼睛在自己儿子脸上又是如此和谐。
    更可怕的是，她难以遏制地想起《羽凤仙传奇》中的一个篇章：关城隍二挖剑骨！
    蔡双的确憎恨羽凤仙，不愿听任何“洗白”羽凤仙、夸耀羽凤仙的故事。
    尤其不喜欢《羽凤仙传奇》。
    可去年羽宰衡清扫流沙域妖患之后，别西蜀了，附近几十个王国，都对羽宰衡感恩戴德，将她当成神佛供奉起来。
    《羽凤仙传奇》都成了“宰衡教”的《圣经》。
    尤其是南方十万大山，妖患最严重。
    铁火城甚至专门为羽宰衡修建了一座“宰衡庙”。
    你要是没听过《羽凤仙传奇》，都融不进街头巷尾老头老太太们的茶话会。
    或者，只要你还在街头巷尾，跟大爷大婶儿们扯淡吹牛，就不可能没听过《羽凤仙传奇》。
    关城隍挖羽凤仙剑骨，换给自己孙女关天凤的故事，很惊悚，甚至可以当成恐怖故事听。
    任何人听过一回，都会印象深刻，永生难忘。
    蔡双也是如此。
    过去关家和宋长青一直对她隐瞒仙眼之事，蔡双隐约察觉到什么，却因为见识浅，完全想不到“换眼”这种剧情。
    也因为太信任关家，她从未往这方面想。
    最近两年听了《羽凤仙传奇》，可关家早已烟消云散，宋长青也在铁火城正常生活，她还是没往“仙瞳”上想。
    现在看到儿子的眼睛，再想到羽凤仙亲自帮儿子治病.
    一个恐怖的猜想，自然而然出现在蔡双脑海。
    一旦想到这个可能，过去种种疑惑与不谐，似乎都得到了圆满解答。
    “啊，怎么会这样，老天爷啊，怎么能这样，聪弟，老爷，老祖，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儿子~~~呜呜呜~~~”蔡双面色煞白，放声悲号，身子摇摇欲坠。
    “娘，你莫哭，莫激动！”
    宋长青慌忙扶住老娘，脸上满是担忧，却不知道如何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