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大海寺 第六十一章 侯张献议取酸枣

    刘胡儿道：“二郎，刚俺与萧郎君进帐时，碰上了一人，好像是蒲山公帐下？”
    “对，是李君羡。他与我……”李善道咳嗽了声，道，“祖辈俱出赵郡，故蒲山公遣他来与我一见。我的这两个选择，其一即是李君羡刚才与我的一个建议。”
    “敢问郎君，是何建议？”
    李善道道：“这建议，虽李君羡与我所言，然自是蒲山公提出的。杨庆率部退回了荥阳县，其部兵马尚多，蒲山公因以为，荥阳县暂难克取。贾务本引众数千，东窜向了梁郡，是则梁郡方向暂时也难入掠。故此，蒲山公打算南下颍川郡和襄城郡，问咱们愿不愿意和他一道。”
    荥阳郡的西北边是黄河，东北边是东郡；东边是梁郡；南边是颍川郡和襄城郡，西边是洛阳。
    只凭李密现有的那些兵马，洛阳肯定他是没法去；贾务本带着东逃入梁郡的张须陀部的余部，至少五千人，梁郡，李密也没法去。剩下他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颍川、襄城两郡了。
    比之前代，比如两汉时期，当下的郡都不大，尤其河南道诸郡，亦即山东、河南这些人烟稠密的地方，郡相对来更。像颍川郡、襄城郡，包括荥阳郡、东郡等在内，辖地都是南北两百里、或者两三百里，东西亦然；辖县多者，可能有个十来个，少者甚至两三个。
    刘胡儿沉吟了下，问道：“二郎，另一个选择是甚么？”
    李善道道：“这另一个选择，其实我是昨天就已有所考虑。”吩咐侍从帐中的王宣德、王湛德兄弟，“去把张老道和侯老兄请来。”
    王宣德兄弟应诺，退出帐外，不多时，引来两人入帐。
    刘胡儿、萧德观之，见这两人都是四十来岁年纪，一个骨瘦如柴，一个穿着道袍。
    这两人进到帐中后，冲着李善道下拜行礼，口中一个道：“下吏谒见将军。”一个道：“道拜见将军。”——自称“下吏”者，话有些漏风，自称“道”者，语音洪亮。
    却此两人，一个正是之前曾被李善道俘虏过的酸枣县吏侯友怀；一个即是李善道曾经提及过的那个“擅长岐黄”的酸枣道士，名叫张怀吉。
    李善道起身下地，把他两人扶起，各拍了拍他两人的胳臂，笑道：“了不止一两次了吧？我非是重视虚礼之辈，两位老兄，无须这等多礼！来，来，我与两位老兄介绍两个好朋友。”扯着两人，将身转过，介绍了刘胡儿、萧德他两人认识。
    互相通过姓名，四人对揖礼毕，李善道请他们各皆座，自亦还主位坐下。
    坐定，李善道道：“刘贤兄，这第二个选择，就是出於侯老兄和张老兄了！”与侯友怀、张怀吉道，“侯兄、张兄，劳烦你两位把你俩昨天向我提出的建议，与刘兄、萧郎再一。”
    侯友怀上次被李善道擒到后，李善道寻思通过他来骗开酸枣的城门，但不料侯友怀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肯帮李善道骗开城门，结果王须达一怒之下，当时用刀柄砸了他的嘴好几下，把他的门牙打掉、打碎了两个，故而他现下话漏风。
    自知口齿於今不太伶俐，侯友怀干脆便放弃了讲的念头，由张怀吉代表来。
    张怀吉赳赳地坐着，——他虽穿着道袍，挽着道髻，但面黑须浓，身量肥硕，正与侯友怀截然相反，再加上他这幅大马金刀的坐姿，却哪里像个道士？是个山寨的豪杰实更为相像。
    摸着胡须，放开眼皮，先就着刘胡儿、萧德细看了几眼，张怀吉呵呵笑道：“道略通相面之术，两位仁兄皆是骨骼清奇，三停上佳！这位刘仁兄，眉清而高，聪明富贵不失；这位萧仁兄，背如三甲，亦富贵之相也！今或尚暂作蛰伏，待至来日，两位仁兄必定俱前程光明！”
    刘胡儿笑道：“道长此言，俺诚不敢当。俺不过是我家郎君门下的一奴，何敢言富贵二字！”
    “诶，这话不对。刘仁兄，古之先为奴仆，而后富贵者，难道少见了么？正如李二郎所言，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刘仁兄，道的相面之术，虽不敢称足堪与袁公相比，却亦这些年来，从没看错过，不曾有失眼！刘仁兄若有不信时，便待日后，看道相的对是不对！”
    张怀吉话里言道了一个“袁公”，他没有这位“袁公”的名字，但他的是谁，刘胡儿等却能知晓，当然非是袁天纲不可。当今海内，要相面，第一精通相面者，就是袁天纲。
    这个张怀吉，举止爽利，话也有意思，别的道士多自称“贫道”，他五大三粗的，年纪也已不，偏自称“道”，听来就好玩，遂乃三言两语间，刘胡儿、萧德对他并皆颇生好感。
    刘胡儿笑道：“好啊，那俺就先多谢道长吉言了，若是日后，俺果能得富贵，到时一定再备重礼，感谢道长。”顿了下，话转回正题，道，“敢问道长，昨日向二郎提出了什么建议？”
    张怀吉抹了把下巴，端起案上的茶水，“咚咚”地灌了两大口，回答道：“这建议，倒也不是道一人向二郎提出的，系是侯兄与道一起向二郎提出的。俺俩提的这个建议，就是建议二郎，不如率部南向，取下酸枣！”
    “取下酸枣？”
    张怀吉笑道：“侯兄是酸枣的县掾，门吏、守卒等等，侯兄皆熟，有他内应，攻下酸枣，可以是举手之易！此是一也。酸枣县衙的府库储积颇丰，得之以后，足能充实贵部的辎重粮秣，此是二也。道是酸枣本地人，熟知本地壮士，道奋臂一呼，三两日间，为贵部招揽来一两千众，不成问题。此是三也。有此三利，因而道和侯兄才敢进言二郎，请取酸枣！”
    刘胡儿道：“入荥阳后，我寨兵马尽管未有攻打酸枣，但却曾数次向贵县索要粮财，前日翟公引率我寨主力还寨，还寨路上，路经酸枣，少不了还会再问酸枣要粮、要财。张道长，你这酸枣的县衙府库，再是充裕，只怕现也所存无几了吧？”
    “哈哈，哈哈。刘仁兄有所不知啊！”
    刘胡儿道：“哦？有什么是俺不知？敢闻其详。”
    “我酸枣县衙府库的储存，固是献给贵寨了大半，然所存者还有颇多，这是第一。酸枣，西邻大河，古之重镇，或现不及荥阳等郡交通便利，可也是地接四方，我县之富户着实不少，贵寨义军入荥阳以来，主要是转掠於通济渠的两岸，我县的这些富户颇有漏网之鱼，他们的家訾情况，道都很清楚，他们各家的地库何在，道亦皆尽知，搜拣搜拣，粮财合计可再得者，百万数以上也，这是第二！道可向仁兄保证，只要到俺酸枣，定然不会空空无获！”
    刘胡儿道：“原来如此。”
    张怀吉笑道：“刘仁兄，道久慕贵寨威名，自翟公引率贵寨大军，入我荥阳以今，道早就暗思献酸枣县城与贵寨矣！唯是翟公一直未有派兵来打，而道名微人卑，纵欲主动求见翟公，翟公想来恐亦没空接见道，於是拖宕至今！幸於前日，李郎君竟知道之贱名，遣人至酸枣，招道来投！道与侯兄生死之交，早从侯兄处听闻过李郎君的英名，知李郎君是一位重义、爱士的英雄好汉，由而道与侯兄计议过后，俺两人便一道来投李郎君了！
    “刘仁兄，道与侯兄所献之此建议，实是出自道与侯兄的一腔热血和一片诚心！”
    刘胡儿不知侯友怀与李善道是“旧识”，略作奇疑，道：“侯兄与二郎此前相识么？”
    张怀吉看了下侯友怀，摸着胡须，长叹一声。
    刘胡儿道：“怎么？莫不是有甚难言之隐？”
    张怀吉语转义愤，道：“侯兄忠义之士也，初不识李郎君之重义爱士，一心为县令着想，可万没想到，却因东平郡的故郡丞这个狗官之死，被县令治罪！多亏得我等一干侯兄的朋友，为他奔走，他为此散尽了家产，终了才总算得以脱罪。……李郎君，后来道与侯兄亦起过当晚，郎君与侯兄的这件事，侯兄对此追悔不已！奈何悔之已晚！却‘将欲兴之，必固废之’，昨日忽得了郎君之召，道与侯兄这才乃知，侯兄日前所受之罪，竟是为今日而备！”
    因侯友怀那晚“欺骗”了李善道之故，张怀吉有些话不便直，这通话，他的语焉不清，刘胡儿、萧德听得糊里糊涂。
    李善道没什么不便的，就接住张怀吉的话，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与刘胡儿、萧德了一遍。
    听完李善道进一步的解释，刘胡儿、萧德再观侯友怀时，不由对他俱是肃然起敬。
    萧德道：“侯贤兄真是个忠义之士！”
    疑惑得到了解决，侯友怀、张怀吉的“诚意”不需再做怀疑，刘胡儿遂问李善道：“敢问二郎，不知对此是何心意？”
    “刘兄，我先问的你和萧郎君，这两个选择，你俩以为哪个更好？你怎反问起我来了？”
    刘胡儿道：“二郎，张道长、侯兄既是酸枣土著，有内应的把握，以俺愚见，似此议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