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若是论修行，我也略懂一二（上）

    孟宅坐在与半山方向相反的北道上，虽比不上徐家的那座大宅气派，但亦是知远县里为数不多的富户。
    但是相比起徐家龙盘虎踞，世代经营，孟家白手起家的经历则更显励志。
    孟家家主孟余年轻时曾在临江府诸县之间打拼，深入高山险海，南游荒岭恶林，经过多年不辞辛苦的奔波后，才积攒下如今这一份家业。
    现下孟家从事的是山货倒卖的生意。
    因为知远县靠近邙山，附近的猎户众多，经常会将山里猎来的一些野兽或是药材卖给商人。
    孟家接手这些货物后，则再每月组织起商队，将货物贩卖到临江府的其余地方。
    此时已是九月二十八，整座临江府都已进入霜降时节，天气偶有寒凉。
    孟家宅邸内，不少厢房已开始早早准备起了火炉，方便主家取暖。
    那位叫做沁儿的婢女自南城半山回来后，并未在前府做过多停留，而是一路往侧宅的幽静院而去。
    “沁儿姐。”
    “沁儿姐。”
    一路上看见婢女的那些孟家下人皆是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敬畏喊道。
    作为和孟秋霜自幼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孟沁儿的地位并非寻常的下人可比。
    往日里即便是家主孟余又或是主母柳氏对其也是和颜悦色，少有苛责。
    但今日孟沁儿的心情显然很差，一双秀眉蹙拢着，并未理睬旁人的招呼。
    在迈步要进入院门后时，她目光隐隐瞥到屋檐下高高挂着的深红纸灯笼，脸色愈发难看了一些。
    院的闺房里极为安静，没有半分声响。薄纱成帘，挂在香床四角，珠子串联成一条白线，偶有晃动。
    孟秋霜怔怔坐在梳妆台旁，有些出了神。
    古黄色的铜镜立在台上，映出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来。
    “姐，姐。”
    婢女沁儿的声音远远地从屋外传来。
    孟秋霜很快回过了神，接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铜镜上。
    镜面里，自己的眼袋有些泛黑。
    嘴角边的那颗黑痣还是若隐若无，细看有，远看无。
    孟秋霜这般想着时，婢女很快推门走了进来。
    孟沁儿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旁人，这才将门栓栓上，轻声道：“姐，东西都送过去了。”
    “是吗？”
    孟秋霜脸上恢复了一些神采，挽了挽侧垂到眼角旁的青丝，开口问道：“他气色可还好？病可痊愈了？”
    孟沁儿眼里有些复杂，道：“应该是无碍了，只是姐，关于婚事......”
    停顿片刻，她犹豫半天，还是咬着嘴唇道：“是否再去和老爷。”
    孟秋霜神情稍有暗淡，青黛蹙眉，缓缓道：“父亲眼中只有他恩师，又怎会答应。”
    “可是——“
    孟沁儿显得有些焦急，扯着嗓子，眼中竟开始泪花闪烁，险些哭了出来：“哪有让姐去入门做妾的道理啊！”
    “那徐公子若是不喜欢便不要娶，现下交了媒书又递了聘礼，却反口是要纳妾，媒妁之言怎能出尔反尔？他——真真是可恨至极！”
    孟秋霜叹了一声，裙下双腿慢慢并拢，轻轻踩在凳子横木上，用手撑着下颚，声音苦涩。
    “莫是妾，他若真能帮父亲遂了心愿，便是开口要让我过府去当个丫鬟，父亲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孟沁儿愤怒喊道：“我看老爷才是真的昏了头，日日拜，月月拜，什么恩师还能及得上自家姐？”
    “若是不行.......”
    沉默了一会儿后，孟沁儿又猛然抬头盯着孟秋霜，目光紧张，颤声道：“姐，要不我们逃走吧。”
    “反正你本就不愿改嫁，是老爷在一直苦苦相逼。”
    “现在那徐少元既然要折辱咱们，那还管他做什么？咱们可以去府城，去原武，甚至可以离开临江府。”
    孟秋霜苦笑了一声，道：“如何去？”
    “家中马车俱在后院圈养，一有风吹走动，护院的家卫们都能听见，几步之内就能追出来。”
    听到这里，孟沁儿目光也黯淡了下来，知道自己方才的计划确实草率，就算让她真的能够偷到马车驶出孟府，不用多久也会被那些家卫们追出来。
    “况且......”
    孟秋霜深叹了一口气后，语气微涩道：“若我们真的一走了之，朝岁那边又该如何？你去给他送银两时，父亲虽未明，但其实也是默许了的。”
    听到这里，孟沁儿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孟秋霜，愤然道：“姐！”
    “难不成你还能管他一辈子吗？”
    婢女显然很是愤怒，语调尖锐了起来，变得有些刺耳。
    “莫还没过门，就算是过了门，你也是他嫂子，不是他妻子。”
    “什么长嫂、长嫂如母，那都是好没道理的屁话！”
    孟沁儿气的脸色通红，手紧攥在一起，胸口正上下起伏着。
    恰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孟府一看门家丁极恭敬的声音。
    “姐，有客来访，是来找您的。”
    孟秋霜还未来得及回话，家丁声音又再次响起。
    “是来还钱，曾向您借过银两。”
    ......
    ......
    孟家待客的大厅极大，两排名贵桌椅并列整齐，正中央是一副秀丽的山水图，只是不知画的是何处。
    朝岁坐在左边下手位置，正闭着双眼养神，手指放在桌面上静静敲着，旁边是一漆器木盒。
    至于丫鬟端过来的那杯清茶，他从始至终只是抿了一口。
    此行所来，照他登门时对家丁所，确实是来还钱的，但又并非只是还钱。
    无论如何，自己既然接下了这具身子，就有责任帮助前身将所有的麻烦都了却干净，不管那是不是他的麻烦。
    况且，若是认真来，那位名义上的嫂子也曾给过他极大的帮助。
    很快，厅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沉稳，厚重，没有半分急促。
    朝岁慢慢睁开了眼，轻叹出一口气。
    声音很快便在厅内响起，那人迈过门槛，步伐变得愈发平稳，隐隐有一股玄妙的节奏蕴含在其中，气势也极凛然。
    朝岁抬眼望去，看到对方站在三尺外，冷冽的目光居高临下，同样也在审视着自己。
    那是一个面相威严的老者，浓眉横竖，披着朱红色的大氅，脖颈两边的雪白翻领竖立，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二人静静的相视一番后，老者突然开口打破了厅内的沉默。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次上门。”
    ......
    ......